我妈妈死去的时候多痛苦啊，她的手背条条骨头都绽了出来，他倒看起来还挺健壮。他怎么敢。

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怎样在我妈的葬礼上笑，因为他马上就能将新的妻儿接回家了。

他却忽然露出了怨毒的神情，“谭明梨才真是我爸的亲孙女！他们俩是一类人，都没有心，你真以为她拿你当好妹妹？”

说的也是，在我的青春岁月里，谭明梨的名字一直伴随着我，如影随形。我一直都不如她。

七

她恋爱之后变得跟以前很不同，有点幼稚，有点笨拙，还有些患得患失的不安，会因为选戒指反反复复地纠结犹豫。我帮她挑戒指，最后都被她搞烦了。

我不如谭明梨，不论是能力还是心性。我可能天生就不是经商的料。

我看着他的手。

我查到了沈青洲出轨的女人，想好好地教训教训她，替谭明梨出气，但我紧接着又想起来——谭明梨不喜欢针对女人。她对女性有一种特别的尊重和包容。

后来一切都很快，回忆起来像梦一样不可思议，谭明梨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又愿意来谭氏了，我跟她联手扳倒了我爸爸，扫清了一切旧人。

他不说我妈妈倒还好，一说我便直想拿刀杀了他。我冷冷地笑。

“我只后悔当初没叫你妈打了你。”

“你以为谭明梨就是什么好人？你以为你靠得住她？”

以前支撑我的是恨，现在爸爸倒了，我居然也没有觉得十分空虚。这大概是因为有谭明梨的缘故，我想。

妈妈知道，如果那时候告诉我这件事，一定只会让我对谭明梨变本加厉。她不愿意看到我们那样。

她是个……好人，并且出乎我的意料，她恋爱了——跟一个年纪很小的女孩子，还是赵家的孩子。

八

妈妈当年说的是对的……我想。

爸爸没再说下去。因为我将烟摁在了他的手背上。他在忙着惨叫。

“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叫明卿？不过也只是我爸顺着谭明梨的明字给你随口起的……”

我又看到了爷爷，他平静地望着我，只是很温和地笑了笑。我知道他乐于见我和一切纷争。

他灰败着脸，低声说：“白眼狼，疯东西。”

于是我便又去针对沈青洲的公司。

谭明梨的丈夫出了轨，这让我生气了好久。

好吧，我想。她胆子还是这样大。

谭明卿的明居然是谭明梨的明。但是这又怎么样呢？我不在乎。

真是不知好歹！真是……真是不可理喻！

这才叫痛快呢，我想。不知道明昭还会不会再朝我伸大拇指？

可是如果不恨，我要怎么活得下去呢？

“爸，”我笑眯眯地夹着烟，卷着红头发，一下一下地晃腿，“你后不后悔？”

爸爸被我们逼走前曾经跟我见过一面，他一夜之间头发白了一半，领带皱巴巴，他自以为还勉强撑着体面，其实已经看起来像只丧家之犬了。

“你也配跟我提我妈？”

呢，你怎么就受不住了。我冷冷地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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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他身边是谭明梨，她朝我微微颔首，美丽端庄，一如往常。那时候，她已经完全看起来像个中国人了。

唉，陷入爱情中的女人都很烦。

妈妈叫我不要恨，因为恨使人痛苦，而她不愿我为她再痛苦。

我从很早之前就有些好奇我名字的来由，但妈妈不肯说，现在我才知道我的名字竟然是沿着谭明梨才有的。

谭明梨还是当年那个谭明梨，她还是什么都不爱，也不爱她自己。她对别人狠，对自己更狠。为了达到目的，她甚至不惜毁掉自己本身，这却是我无论如何都办不到的。

我暗自心惊。

那时我终于跟她变得熟悉了一些，在跟她的相处中我才慢慢地发觉，原来她当初并不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才放弃的继承权——她根本是借着结婚的名头，试图脱身于这勾心斗角、相互征伐的名利场。她对谭氏，跟我一样感到厌倦。

虽然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，但我就是很生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