倘若不是因她服用芙蓉膏以治头疾, 而芙蓉膏寒凝在脾，须泡温泉药浴来解寒毒，她是着实不想再来这个伤心地。

华滟便想起她少时居住过行宫旁的一株老石榴来。

华滟起先并不想去青陵台。

只不过，青陵台惊变那夜, 她的生母欲刺太子不成反被反杀，养母啼血而死, 父亲身受重伤, 而华滟这个姑姑, 也昏迷不醒, 怕是没人能照拂到她。

“姑姑。”这个灰扑扑的孩子轻轻地叫了一句。

“哼！”莳花宫女烟儿悻悻地收回了手，从地上捡起方才被她扔掉了花篮，狠狠地剜了那孩子和粉衣宫女一眼，看也不看同伴，竟自顾自地走了。

饶是粉衣宫女再不知事，也晓得这是贵人来了。

可是——她急忙退到路一旁跪下，不敢明目张胆地侧头看那个被她拦在身后的灰扑扑的小孩子——这小孩儿该怎么办呢？她小小年纪就被丢在这里，无人照应，只怕也入不了贵人的眼，倘若被贵人给发现了……她暗自打了个寒颤，她入宫虽不久，但听教引嬷嬷说过，这宫里啊，想要叫一人悄无声息消失的方子，多着呢。

华滟是又惊又怒, 不过眼风一扫，她就从这脏兮兮的孩子脸上看出了与皇兄相似的眉眼。

浓了。

有太监朗声叫道：“长公主玉驾——”

她闭了闭目，再睁开时，眼底精光四射。

再细看面相身形，分明就是嫂嫂在世时亲带在身边的东宫大郡主！乳名叫团团的那个女娃儿。

在场这三人都没注意到，那小兽似的孩子听到这个称谓，眼神闪了闪。

她一把挥开同伴的手，怒目道：“怎么？我还说不得吗？要不是这贱种、这贱种的表子娘！行宫之前的宫人怎会、怎会……我姐姐，我姐姐也不会死！你给我让开！你一次两次护着她也就算了，左右我也没看到。可你看看，看她这眼神，可恶至极！”她尖叫着就要冲上前去抓挠，被粉衣宫女和同伴慌忙拦下。

华滟伸手拂过她干草般枯黄的头发，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

……

第79章 麝香微度绣芙蓉4

烟儿的同伴匆匆朝她们欠了欠腰且作歉意，便也匆匆跟上了烟儿，朝石榴树的方向走去。

她那同伴在后面扯了扯她衣袖，小声道：“你也少说几句……”

鸾仪停下了。

……

……

华滟清醒后，一时也没想到还有这个侄女, 只以为团团身为太子长女，又有郡主的封号，哪怕宫禁大乱，也不会有人胆敢冒犯天潢贵胄……

她的同伴忍无可忍，大喊一声：“够了！烟儿！你在这里耽搁了时辰，等长公主尊驾到了见我们差事没办好，你猜嬷嬷会对我们怎么样？”

如非寻遍上京城, 也没能找到一座符合条件的泉眼，她也不会在三伏天里千里迢迢来青陵台避暑，顺便缓解身上的寒毒。

但此时此刻，望着那孩子瘦极单薄的身量，华滟一时窒息。

团团便怯生生地向前迈了一步，小心翼翼地伏到华滟的膝头。

粉衣宫女一时兴奋得双颊通红，她再也没有想到，按照自己这微末的宫女品级，竟能见到长公主！

粉衣宫女还来不及松上一口气，低头看顾那孩子的情况，就听到前面一阵鼓乐喧哗，旋即有穿着锦衣的太监在前开路，后面是两对执着仪仗的宫女，再是捧着宝瓶、锦殿、痰盂、拂尘的一列列女使，其后还有抬着鸾仪的侍卫。

没承想，竟遇到此事！

濯冰牵着被洗刷干净的孩子走了进来，轻声叫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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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听得珠帘后那道身影“啊”了一声，随即，那清越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可思议道：“你是，团团？”

……长公主？

“殿下。”

行宫本就远离城镇，又靠近深山密林，远望满眼浓碧，间而夹杂几支山中晚发的繁花, 着实如铺锦列绣般一片旖旎。

华滟从思量中惊醒，侧首看到她，简单道：“来，到姑姑这里来。”

倥偬十几载岁月流水而过, 昔日她还是小小孩童时，与父母兄长来此赏玩，如今人事凋零, 竟只剩她一人, 尚能故地重游。

于是便吩咐鸾轿往旧宫行去。

长公主！

只是没等到她开心几分，就见一个身影从她身后窜出，直直站到了鸾仪驾前，仰起一张黑痩的小脸，直直盯着重重珠帘后的那个人——

“把人全都带下去！本宫亲自审问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