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位段总显然听见听清了，眸色深暗，眨眼间敛去情绪，鼻翼微收，唇线内阖。

“父母去世后，你住在舅母家，还有一个大一岁的表哥，一个小表妹。”

“嗯啊。”女孩靠在沙发里胡乱点头答。

段钰濡想起方才李德辉告诉他的，“这孩子没一点女孩儿样”。

许久，窣响停下。段钰濡将视线从资料上挪开，隔着个办公桌，叁步开外，身量清瘦的女孩仍乖乖站在原地，双手在背后绞来绞去，下颌微仰，黑眼珠放空盯在天花板折角，没注意他的动静。

“他先犯贱的啊。”

段钰濡垂颌敛掉笑意，理顺那迭资料：“詹知，是吗？”

得。

“一会儿再说。”

这不是问句，女孩也没答，黑枣仁似的眼睛盯人，像在问：怎样？

明晃晃的，藏都不藏。

“是啊，我厉害吧。”一被夸，詹知又高兴了，双手撑着沙发沿倾身，眼睛成被咬弯的葡萄。

“那个…段总……”

詹知想起自己中气十足吼出的那句“骟你爹”，后脊一阵麻寒。男人都会被这种骂句冒犯到吧？她琢磨半晌，含糊：“就一男的。”

黑眼瞳懵懵看过来，像巢穴里被唤醒的小小动物，段钰濡很有耐心地等她两秒，直到詹知明白过来劲儿。

罪过罪过。詹知挥走心头要笑不笑的冲动，抬脚哒哒走了两步，在距他叁步的位置站停，郑重鞠了一躬：“段总好。”

“为什么骂他？”温和的嗓。

她默默把脚后跟放回地面，男人全程细细翻阅她的资料，倒是没再看面前这个大活人一眼。

詹知视线往他额头一落，那儿估计就是被她砸的，现在处理过，贴了两块……粉色hellokitty创口贴？

段钰濡收回视线，食指一点右边桌沿：“过来坐。”

洗到发白的板鞋，毛边炸起的内搭白t，嶙峋锁骨往上，巴掌大的小脸，短发毛糙扎成小马尾，黑亮倔强的眼睛大睁，所有生机在这一刻迸现。

“就是…”詹知眼珠滴溜溜转，直觉现在是好时机，这大老板看上去挺好说话，起码，表面上是。

难怪李德辉当面儿那么护着她，说这孩子就是皮了点，没恶意，本性不坏，就怕他一生气撤回资助，或是追究责任，把人小女孩一辈子毁了。

“哎呀，这不合适吧？”她说着，搓搓手，已经喜不自胜地蹦蹦跳跳过来，一屁股往真皮沙发上跌，生怕他反悔的样儿。

能屈能伸。

“段总？段老板？段大哥？”女孩歪脑袋，手掌伸到半空一挥，落回去的同时锤了两下膝盖骨。

开口了，这声音也跟旁边那松针似的，凉凉淡淡，顶端小刺一扎一扎地挠人心口。

女孩身子打了一激灵。

女孩被推进室内，铝门砰阖，她僵直背肩往前一看，端坐办公桌的男人恰恰抬了颌，顺利同她对视。

她站那儿，身量竹节般清隽一条，小号校服挂身上都宽大兜风，衣摆一圈松松裹住臀部，底下探出同样看不出宽细的双腿。

詹知乖乖闭了嘴。偌大空寂的校长办公室，只有纸页被翻动，在哗响。

詹知。

……咦？

她甩甩小腿，肌肉因为刚才站那几分钟僵掉，现在才采取措施补救，松垮校服裤管里的两条腿左右交换抬落，一根一根抚开麻痹经络。

“他怎么…犯贱？”有地位有涵养的人就是不一样，侮辱性的两字都转述得像安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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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嗯。”段钰濡淡淡一应，转了话题，“今天，是在骂谁？”

怎么会没有女孩样呢？

顿两秒，他屈指往桌面轻敲。

段钰濡失笑：“我没有恶意，我知道，你成绩很好，上次月考年级第五。”

自带韧劲儿的少年气。

李德辉肯定不是这么交代她的。

男人轻飘飘睨她，没应，视线落回桌面。詹知才注意他手边有份文件，白纸爬着蚂蚁样的黑字，她悄悄踮脚探身去望，眼睛一眯，大概看清了最顶上的人名。

还是逃不过啊。

扑哧——

绝对生气了吧？

她没绷住，笑了。

哒哒。

比想象中要年轻，活脱脱一张美人面，五官线条墨笔勾勒，长睫如羽掀启，气质挺像办公桌旁边那盆松针盆栽，锐角光滑圆钝，清淑雅淡。

“咋啦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