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再次打量他, 想把人看得更清楚些，就是可惜, 天实在是太黑了。

医护人员赶来确认的时候，肖芥子失魂落魄般下了楼，一直往外走，不辨方向，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，只觉得现在母亲走了，自己没来处，也没去处了。

她对着乌龟，一枚枚地扔硬币，扔得咯咯大笑，热烫的眼泪流下来，就顺手抹掉，硬币扔完了，就俯身再捞，捞得浑身湿淋淋、滴答往下滴水。

原来那人是陈天海, 肖芥子现在回想起来，都还挺感激他的。

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，他向她复述信里的内容：“世界充满了奇迹不是吗？妈妈遇不到，也许小结子能遇到呢？肖结夏，送你一个奇迹，你要不要？”

生都生了，还能塞回去？都已经这样了, 考虑怎么好好活下去才是正经。

肖芥子说：“现在还说这个, 就没意思了。”

肖芥子愣了一下，忍不住抬头去看。

毕竟是在她绝处时、给她指路的人。

也不知道是扔到第几百次时，身后有人叫她：“肖结夏？”

肖芥子回过头。

肖芥子趴在水池边，也不挽袖子，任衣服湿到肩膀，从水里狠狠抓捞了一大把硬币上来，指甲缝里满是抠抓的滑腻青泥。

抬头怎么样？

肖芥子一愣。

她记得当时，自己很挑衅地说了句：“抬头有天是吧, 那行啊, 奇迹在哪, 你给我啊。”

陈天海回答：“你这么说可就不懂礼貌了, 这世上，奇迹是有, 但为什么要给你、你怎么证明你配得上呢？”

那人说：“你抬头看看啊。”

她记得母亲说过，蛇和龟这两种灵兽，都是保佑她的，她遇到了，准有好事。

大半夜的，这人黑大衣、鸭舌帽，还戴了口罩，完全看不清长相。

肖芥子一直摇头：“不行！不

的那种，是走投无路、拼命洗脑逼着自己信。

那人回答：“这你就错了，你就算只是一粒尘埃……芥子还能纳须弥呢。你可能觉得，你的命运已经写好、摆在这了，不过我想说，你要是低头，只能看到你那双挪不动的脚。但你要是抬头……”

是个苍老的男人声音。

肖芥子头也不回，也不觉得害怕：“什么？”

这一晚，夜空居然很美，有散落的星，有朦胧的、成团的云，也有浩渺的，看不清玄虚的无穷远处。

她就亲眼看到，有个老教授，以2000元/次的报酬，请一位气功大师前来“发功”，非常笃定地表示九次之后，就能见成效。还听见隔壁床给乡下的亲戚打电话，火烧火燎让赶紧抓癞蛤蟆送来，说是“神医”给开的药引子，个头越大的癞蛤蟆越有效，要是能重达一斤二两，那就万事不愁了……

末了，在一处街心公园的水池边坐下来，水池子里蹲伏着一只乌龟，乌龟的头上、背上、身周，亮闪闪地散落着好多硬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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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抬头怎么样？”

那人笑了笑，说：“她已经太迟了，回天乏术。再说了，她心里牵挂着你，有牵挂的人，就没法全心全力、只为自己去拼。奇迹，是需要虔诚对待的。”

之前的对话, 她只是悲伤之下、负气随意对答，奇迹云云, 也完全没当真, 但现在, 她突然意识到, 这老头没准是来真的。

三天后的深夜，肖灿竹在昏迷中停止了呼吸，没能醒过来。

肖芥子不屑地笑：“既然认识我妈妈，为什么不送给她呢？”

他一一例举：“有一份满意的工作？事业上很成功？交很多好朋友？中彩票, 一夕暴富？遇到一个真心爱人、只羡鸳鸯不羡仙？”

那人说：“我认识你妈妈，她前阵子还清醒，我跟她聊过天，她那封遗书，还是我帮她摁着纸、看着她写的。”

肖芥子冷笑：“这世上真有奇迹，也轮不到我啊。”

抬头能看到天。

陈天海问她：“听你妈妈说，你一直埋怨她, 说自己不想被生下来，是吗？”

“那我问你, 就以你现在这身体状况, 也许只能再活七八年。这七八年, 你要怎么活、活成什么样你才能满意、了无遗憾？让我猜猜看啊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