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初宜放任她哭了一会儿，然后才看向章掌殿，让章掌殿过去帮她擦了一下眼泪。

她眼睛赤红，好半天才回过神来，一行清泪扑簌而落。

看一眼，心里就安稳了。

别看她现在哭得这样凄厉，可当她明白过来自己的性命更重要时，所有的悲痛就化为乌有了。

她当时很高兴。

说到这里，沈初宜顿了顿，火花从她心里闪现。

若非如此，她进入慎刑司两日，就能招供了。

宫里的二十年，实在太漫长了。

她记得当时阿姐给了她五十八两银子。

因这名录年代久远，纸张都已经泛黄，上面的墨迹都有些斑驳，辨识不清。

是她一家人的名字。

沈初宜让章掌殿把渭南淮水县的名录给陈璧看。

“陈璧，”沈初宜开口，却是诉说前尘往事，“当年你也算是很出色的宫女，不仅样貌出众，在刘才人宫中时也很受重用。”

等到陈璧留在宫中，成为女官，她再也不会出宫回家，所以她家的田产便卖给了陈氏旁支，卖出来的银钱要经由外行走送入宫中给陈璧。

章掌殿换了一本名录，翻开给陈璧看。

“都是骗我的，骗我的。”

陈璧的呼吸都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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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陈女官留宫，陈氏绝户，田产充旁支，均分纳银，共计五十八两，一并送入宫中。”

在名字下面，就是火灾亡故四个字，最后落笔是，除一女陈璧于宫中，田户暂留，以旁支代管。

但陈璧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家人的名讳。

陈璧甚至还对章掌殿道谢。

这个五十八两银子，陈璧一直留在身上，每当难过时，都会拿出来看一眼。

当时是天授十年，那时陈璧十九岁，还不知会不会出宫，所以田户暂时留下了，由旁支打理。

根本就不需要沈初宜出面。

可谁人能知道？

那一日两人十分尽兴，阿姐还同她促膝长谈，说她行为稳妥，很得她的信任，所以准备以后阿姐升职了，让她成为布料库的管事姑姑。

她们的心坚硬如铁，没有任何烈火可以融化。

阿姐就道：“今日是你生辰，我没什么好给你的，给你这个数的银子，祝你生辰快乐，以后顺顺利利，早日发财。”

毕竟，家人已经二十年没见，他们也已经去世多年。

沈初宜摇了摇头：“若非刘才人身体不好，否则你或许可能跟着她一起水涨船高，毕竟当时刘才人也很受宠。”

这不是她给的生辰礼物，那是她一家四口，父母姐弟的卖命钱。

陈璧呜咽一声，眼泪扑簌而落：“怎么会，怎么会！”

陈璧在宫中二十年，又做过许多阴司事，她城府太深，只要说错一句话，她就会立即惊觉，把所有的悲痛收敛起来。

沈初宜等陈璧看完了，叹了口气：“当年外行走回宫是，给你带回来五十八两银子，这个就算当地名录也有记载，你可收到这笔钱？”

陈璧是一块难啃的骨头，她绝对不会光靠这三言两语就松动。

陈璧这样的人，最难审问。

淑妃娘娘很是亲切，她声音温柔，娓娓道来，似乎在同陈璧一起回忆过去。

“毕竟你入宫一年就转为三等宫女，比许多人都要强了，肯定很得刘才人喜欢。”

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都没有白费，果然跟着阿姐，就能有好前途。

她不明所以，不知道为何会给她这个数。

————

无论背后的真相究竟如何，对于活命这一件事而言，都是微不足道的。

天授十六年，她十九岁生辰，特地请阿姐吃酒。

漫长到陈璧都想不起来刘才人是谁，她在记忆里翻找片刻，才说：“奴婢很平凡，当年并不出色。”

陈大郎、王芳、陈静、陈影。

那是天授十六年，陈家的名录更新，笔墨重复抄录之后，添加一行。

沈初宜没有立即就开口，问她究竟是谁骗的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