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乡野来的皇帝，在最后的时刻，没有要裴诠勤谨克己，守仁君之道，他只是用槁木般的手，握了握裴诠的手。

裴诠正拨弄着琉璃罩子，光泽如星点，从他流畅俊逸的颌骨线，轻轻闪熠一过，却照不透他眼底的阴沉冷然。

可是蒙尘的，何止这一副象棋。

显然，豫王殿下不想王妃受苦。

纵是亲父子，都无情。所谓“胜似亲父子”，只是“胜似”。

平安：“房子很破。”

玉琴倒是没瞒着，她这么做，确实想让平安想起那些事，不过，在平安看来，都无关紧要，甚至不如“房子很破”。

靠墙是一张大榻，铺着簇新的松绿地毡子，榻上安置一张矮几，点着一盏描金三色琉璃烛台。

平安走过去，裴诠握着她的手，将她抱到怀里。

更有人想到，平安如今还只是王妃，豫王就这么毫无顾忌地专宠，若封为皇后，岂不是要被宠到天上去？

裴诠心中微沉：“以前的事，不用理了。”

灯光下，女孩和去岁三月比，变化不大，她眉宇散去最后一丝稚气，娇媚动人，像悬挂在枝头上，一颗彻底成熟的果实。

“你们都会下象棋，你媳妇下得很……咳咳，很好。”

平安倚在他怀里，用一双清凌凌的眸子，望着他。

他一只手捏住平安下颌，在明亮的灯光下，凑得很近，仔仔细细地看她。

他指尖一顿，忽的说：“他把象棋给我了。”

早晨在荒山里，情况紧急，没法像这样看。

当然，她们不可能跳起来说豫王有违传统，那可是来日的皇上，况且殿门一关，只要豫王说王妃哭了跪了，便无可指摘。

她看了好一会儿，眼底凝了一层淡淡的哀伤。

平安直直看着他，她温声道：“不说了，不说了。”

不记得，就不记得了，可能有一天突然记起来，可能还是记不起来，对她来说，不值得执着。

平安“唔”了声。

还是京城养人。

裴诠蓦地收紧环着平安的手臂，他垂眸，将脸埋在她脖颈处，低声：“嗯。”

短短一日，裴诠已让人审讯过玉琴。

裴诠心下浅怔。

他轻捏她脸颊，道：“胖了点。”

……

裴诠目光轻动，他抬手，手指抚着她眼尾，问：“玉琴带你做了什么？”

当下，平安看着眼前的象棋，身后，裴诠的嗓音，含着刻骨的冷意：“纵是亲父子，都无情……”

裴诠：“还有呢？”

，朝廷命妇们要为皇帝哭一夜，而众所周知，哭灵跪灵非常累人。

然后，他用尽全部力气，交代道：“那副榆木象棋不必随葬，且送给你和王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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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乌”是乡间土话，便是蒙尘的意思。

只是，她们难免羡慕嫉妒，说句大逆不道的，换成她们夫君在那个位置，为了祖宗礼节，也会让她们跪上这一晚，以示心诚。

他自会让玉琴付出代价。

那些命妇们心里犯的嘀咕，平安并不清楚。

平安想了好一会儿，说：“坐车，看房子。”

她迈入温暖的兴华殿偏殿，认出她和玉慧在这儿躲过，在明亮的烛台里，方看清楚，屋内都是博古架，放了许多书卷。

帝王生前心爱的物什，如无意外，都会随葬。

话没有说完，平安忽的回过头，她花瓣般的指尖，按住他的嘴唇。

“别让它，乌掉了。”

裴诠抱着她，一边摆象棋。

所有脏污，都躲不过她的干净。

听到脚步声，他抬眸，眉间瞧不出喜怒，淡淡道：“过来。”

然而，豫王殿下竟这么心疼王妃，连这一点苦，都不肯让她受。

她看向桌子，桌上摆着一副象棋，是那副她和万宣帝下过的象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