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词静静看着潮湿阴冷的砖石地面,良久之后,他突兀地笑了一下,陈秉元一愣,质问道:“你笑什么?!”
门外风雨依旧,阴云沉沉。
“我竟以为你还会有一丝一毫的人性、良知,是我太蠢,因为你根本没有。”
陈秉元嘴角抽搐了下,道:“你想清楚了再说话。”
周词望着他,面不改色,却判若两人,他眼中爬着血丝,冷硬锐利:“你从没有把人当人看,十余年尸位素餐,沐猴而冠。坐于州府高位却收赃宴乐,买卖诉讼,繁赋重役,不胜枚举,夔州贪腐之徒,唯你陈秉元首当其冲!”
陈秉元勃然大怒,直指他斥道:“周词!你好大的胆子!”
周词冷笑一声讥讽道:“论胆量,我不及大人万分之一,违背朝廷例律,违逆五常之道,无德无仁。你着锦衣时想过苍生么,食珍馐时念过百姓么,居知州位时不妨扪心自问,你配吗?!你视人命如草芥,然而草芥生衍不息,他日参天扶风又何惧区区硕鼠。”
陈秉元听至此处挥袖打飞了桌上的茶盏,“砰”一声碎响裂在了周词脚边。
陈秉元胸膛起伏,怒不可遏,而茶盏刚好结结实实砸过周词头上,额角滚出缕缕血迹顺着眉骨滴落。
驿馆内压抑无声,他抬袖一抹,血蔓延开去,脸上半是赤红半是阴影。
他什么也没说,嘴边仍是衔笑,双目深深凝视案牍后的人一眼,转身离去。
雨水当头拢下,打湿了一身沉重的官服,他狠狠抹去脸上混着血迹的水渍,快步穿行在大街上,原本是走,最后一步一步迎向风雨跑了起来,郁结也好愤怒也罢,都任由雨水冲刷洗涤。
太平池后矮山苍翠,神女庙静静伫立,他仰头,百感交集。
他沿着湿滑的山路曲折攀爬,前后零星有去神女庙祭拜的百姓,他们或许寄希望于神明可以救世人于水火,他却不能,他不能等,不能祈祷谁来施以援手,人定胜天,唯有自救。
他在雨中艰难地拾级而上,后方有位妇人,背后的竹筐里载她一两岁的孩子,这里的人走惯了山路,步伐比起他来轻盈自如得多,可从他身侧走过时,忽地趔趄不稳,周词立即伸手相扶。
突然之间,脚下山路微微震颤,耳边远闻隆隆之声,竹筐里的孩子在这时发出一声尖锐的啼哭。
半山远望,只见浊浪呼吼而来,铺天盖地地压过树木、良田、房屋还有来不及逃离的人……
周词下意识托了妇人一把,随后从山路飞速跃下,他满身泥泞回到街市,周遭乱作一团,行人四处奔逃,他将惊惶的众人引去高处,目光一瞟,见阿七在坡道下焦急张望。
“阿七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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