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宜见他不说了，便问：“什么话？”

“太晚了，还是先睡吧。”半君说，将灯芯碾进油中，黑夜降临，他爬到围榻里侧，江宜亦顺从地躺下。半君便抖开被褥将两人盖住。

这令他想到那句錾刻在先帝剑上的剑诀——天地有终兮，与我偕终。

半君一眨眼睛，戏谑地笑道：“对别人来说是这样。对我而言，只要我想找一个人，不管他走到天涯海角，我都能找到。他因此很讨厌我。”

半君却说：“那倒没有。我经常有事不得不离开。”

‘天地终乎？必终者也。’先生说完最后这一句话，眼中生命之光熄灭。

只是其中意味，充满了威严与自负，犹如骄傲的剑客仗剑独立，出一剑便要天地翻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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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宜冥思苦想，确然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。

“咦？你不是说，离开后便难再有机缘么？”

天地终有完尽的那一日么？也许正有一位绝世剑仙，藏纳于天外，似宝剑收于鞘中。当他睁眼的一刻，命运就于虚空中显现，天轮与地毂载动人间这辆大车来到道路的尽头，此外皆是虚无。于是一剑天外来，斩碎一切存在。

“他说我迟早要完蛋。”半君说。

先生寿终前那奄奄一息、命在朝夕的模样浮现眼前。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，半君几乎以为自己已遗忘，然而无论是那面容，抑或言语，从记忆深处捞起来时，仍然是崭新模样。

，一边旅行一边念书么？”

“不会有夫子讨厌好学的后生的。”

“…………什么？”

“你的老师是谁？”江宜有点好奇，“他这样的人，应当留名于世才对。”

等到闪电霎那间划亮半君的侧脸，他修长的眉宇与深刻的眼角在这场瞬息的光影里如琢如磨。

半君煞有其事说：“不不，他真的很讨厌我。临终前还送了一句话给我……”

半君随意一笑，并不介意老师最后沦落到籍籍无名的下场。想必老师本人亦不介意。所谓圣人无名。

江宜听了说道：“你老师说的不是你要完蛋，是我们大家迟早都要完蛋。当天地终结的那一日到来之际。”

江宜被他的表情逗笑，觉得半君很可爱。

江宜微微走神。

“别人叫他庄公羽。”

半君似乎陷入回忆，好半天都不回答。他谈起从前的老师，仿佛是人生中重要的人物之一，连其一举一动都记在心中，而临终赠言却要回忆这样久，真是奇怪。江宜一时不知半君是想不起来，还是不愿告之。

那时师生二人正走在前往东海的旅途中，半君于是一把火将老师烧了，骨灰撒入东流的江川，继续它未完的行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