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宜瑶距离他只有数步,喊了几声他的名字,裴贺竟是毫无反应。
谢宜瑶没有谢绝她的好意,打算认认真真地挑匹布。
“哪里,那小崽子可不省心了,这不,今天早上还跟我闹呢,说想读书。”
裴贺望着刑场的方向,浑身定住了一般。
“黄妪,熟人啊?”旁边的店家寒暄道。
裴贺感到一阵冷意,从指尖流窜到全身,扎得他喉咙发麻,说不出话。
她信奉用人不疑,疑人不用的道理, 一旦有了怀疑的苗头,沈蕴芳的忠告言犹在耳, 眼下便对裴贺多了几分提防。
几匹布的恩情,虽然对于谢宜瑶而言,那就是随手的事,却真的改变了她的命运。
但谢宜瑶实际上并不十分担心。
黄妪望着远去的三人,轻声感叹道:“谢家大娘当真是好心人。”
“阿婆现在还是一个人过吗?”
他今日想了很多。
飞鸢见状,上前拍了拍裴贺的肩膀,裴贺这才反应过来, 连忙遮掩说无事, 只是一时间看呆了。
谢宜瑶顺着他的视线看去,是刑场。
与此同时,裴贺却沉溺于思绪中不可自拔,无法入眠。
黄妪缓缓道来:“本来打算在族中过继个儿子过来,后来一想,人家有自己的父母的,怎么会认我呢?后来在街上遇到个乞儿,说他家里人都死绝了,我就把他带到家里养,跟着自己姓黄,左右不过是多张吃饭的嘴,也是多了个可以说说话的人,他平日里还能给我干点活哩。”
谢宜瑶欣慰道:“那阿婆也可安享晚年了。”
忠孝仁义(五) “直到势不可挡,则天……
裴贺到底在想什么?
谢宜瑶将他安排在公主第的偏院中,虽然屋内布置陈设都很简单,但该有的都有,比他从前的家要舒适很多。
旁边的裴贺插嘴道:“阿婆,想读书不是什么坏事。”
“没什么,只是突然有些好奇,这些商人就在刑场边上行商,不觉得骇人吗?”
谢宜瑶看着渐渐变红的天空,知道黄昏将至,正准备打道回府,裴贺却突然停住了脚步。
谢宜瑶自认善于察言观行,看裴贺魂不守舍的样子,回忆着刚才那名路人的话, 不免想到两年前那名刺杀她的北人也姓裴……天下难道真有那么巧的事?
本以为自己可以忽视父亲的死,但当他亲眼看见裴如之赴死的场所时,还是感到一阵悲凉。
只是倘若她的猜想成了真,那裴贺应当是知道她和他父亲之间的纠葛,这几个月来却从未表露出异样。
金乌西坠, 残阳似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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旁边一个路人听了,解释道:“这位郎君所言差矣,不是什么人都会在这里处刑的,那都是些大奸大恶的罪人,比如前几年那个胆敢行刺公主的,叫什么来着……他们受死,我们拍手称快还来不记得呢?怎么会觉得骇人?”
她今天和裴贺比过身手, 知道他有几斤几两。就算当时他藏拙了, 她也并未使出全力,而在公主第中,他更不可能伤她分毫。
“是帮过老妇我的贵人哟……”
落日余晖染红了处刑台,好似在这里伏法的死囚们的血迹。
“怎么,北边不会用刑于市么?”
谢宜瑶向来敏锐:“原来阿婆姓黄,我才知道。”
一回到公主第中, 谢宜瑶就私下吩咐灵鹊、飞鸢,近日要密切关注裴贺的情况, 若有反常, 立即禀报于她。
官府在市场中公开处刑不是什么少见的事,这是乃是一种威慑。普通百姓日常生活中很难切身体会到帝王的统治力量,而这种在人流密集的市场行刑是最直观的方法。
“哎,如今老妇身边一个姓余的都没有了,早就不用给别人说我是余家人咯。”
谢宜瑶把这个话题带了过去,和黄妪聊起了最近的肉米价格等家常琐事,聊得尽兴后方才道别,带着挑好一匹布走了。临走前还说:“阿婆,我下次还来看你!”
那搭话的路人看他神色异常,自忖并未说错话, 只当遇上了古怪的人, 连忙迈步离开, 免得惹一身臊。
……
然而这一晚,谢宜瑶睡得出奇地安稳。
一只猫儿再闹, 也不过是抓出几道浅痕罢了。
话一说完裴贺就后悔了,果不其然,被谢宜瑶瞪了一眼。
“书墨纸笔不要钱嘛?都是富贵人家做的事,我们家哪里负担得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