丹卿双手攥着被褥，两排浓密睫毛如蝶翼般乱颤。

他木然着脸，给自己做了无数遍心理建设，终于生出面对下个尴尬时刻的勇气。

忍着强烈的羞耻感，丹卿走到旁边厢房，抬手叩响木门。

再没有比惊悚更适合的形容词。

他很容易就想到昨天。

林行：……

任由林行继续执迷不悟。

回忆不断在眼前重现。

日后回到九重天，云崇仙人一定会对你刮目相看吧。

他双眸仿佛沾染浓墨，像没有星与月的黑夜。

光秃秃桃树下，肃王殿下静静注视着他，神色莫测。

没错，就是惊悚。

可余光扫到里间的那道模糊人影时，林行嘴角立刻僵住，眼里也闪过一丝不自然：“楚公子，你来找殿下啊？”

此时雾气仍未散尽，有稀薄阳光渗进来，但这点暖意，居然还不及门口少年笑容的千分之一。

许是从未用凡尘肉体抵御过冬寒，丹卿很不适应这种气温。

段冽似笑非笑。

丹卿有些意外，眉眼间顿时绽开喜意。

丹卿啊丹卿，你可真是出息了。

刹那间，空气仿佛凝结成冰刃。

彼时，天光略浅。

丹卿一大清早便醒了，但被窝里实在暖和，他舍不得离开。

瞄了眼段冽：“端王在外总是装模作样，楚公子涉世未深，一时被他迷惑，也情有可原。”

他昨日的言行举止，属实孟浪了些，但那番情境下，他不向段冽“倾诉衷肠”又很难收场。

哪怕极力掩饰，丹卿脸颊仍是红的，那丝丝缕缕的绯色，似乎迫不及待地，想要从他雪白肌肤里透出来。

段冽慢条斯理地扯了扯嘴角，优雅地吐出一个字，“滚”。

整个灰暗世界，仿佛都因他的出现，而变得清透舒朗起来。

人生真是变幻无常啊。

丹卿点点头，假作镇定道：“我想和殿下一起用早膳。”

啧，没想到毒舌的三皇子也有今天。

他向来是个不擅长遮掩情绪的人，高兴时，眼睛里的亮光比星子都璀璨。

埋在被子里，丹卿一会儿深感欣慰，一会儿又尴尬得脚趾蜷缩。

对于段冽待他的态度，丹卿原本很有些忐忑不安。

唉！丹卿慢吞吞地掀开被子。

万幸的是，如今看来，局面算是暂且稳住了。

他笑得并不用力，两边嘴角自然翘起，眉眼也跟着生出些弯度，生动又盎然。

天色渐亮，驿站外的大街，逐渐有了烟火气。

林行叨叨了一堆，见段冽依旧保持沉默，仿佛无言以对。

很显然，殿下明摆着就是针对楚公子。

穿戴整齐后，丹卿深呼吸四五次，方才跨出门槛。

林行不死心道：“殿下，不说先前的事，昨儿楚公子的狼狈落魄您可是看见了，他穿着臭熏熏的匪徒袍子，脸上黑一块紫一块，甭说殿下您，我都认不出来。难道被匪徒劫持，也是楚公子的苦肉计？这也是他接近您的手段？他就那么神，算准了殿下您会去绿水村救他？”

林行哪里有过这般高光时刻，他越说越兴奋，最后口不择言道：“殿下是不是嫌弃楚公子心仪过端王，不配再移情于您啊？或者说，您嫉妒楚公子最先心仪的是端王？”

丹卿当时甚至有种，即将被黑暗吞噬蚕食的惊悚感。

林行正不知如何作答，便听里间传出段冽的声音：“让他进来。”

林行从内开门，看到丹卿，下意识要笑。

他重新捧起茶盏，热汽慢慢浮上来，模糊他凛冽的眉眼。

昨天他向段冽说的那些话，精确到每个字，他竟全部记得。

摸约是昨夜睡得酣足，丹卿的思绪，较往常更为活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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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当他认为，这已经是他人生最尴尬的事情，下一刻，便会有更尴尬的场面到来。

洗了把脸，丹卿穿上厚厚的棉袍。因为怕冷，他还往脖颈戴了个毛茸茸的围脖。

包括段冽看他的眼神。

段冽缄默饮茶，半字不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