容洛喜好食鱼，可脍鱼片之事……十分不在行。

他面目间的柔和与安宁犹如一杯水，平日是浅浅一滴，现下却渐渐满溢。容洛微微一怔，心里有些疼。

冰凉的手贴在脸面与额上，重澈看着她满眼担心，紧紧扣住大氅前襟的样子。眼中温柔更甚。握住她在脸上试探的手，食指摩挲着她的手背，他轻轻笑了一声：“我很高兴。”

“那我去公主府拜访便是。”含笑迈出门，重澈紧紧握了握她的手，“带着鱼去。”

“你用过药了么？”话语抵达唇齿，又倏然转了个弯。容洛左手将他敞开的大氅合起来，踮起脚，右手便触及到了他额上，蹙着眉责怪道：“穿得这样单薄，倒不怕又着了凉病得更重。”

二人多年以前确实两小无猜。重澈亦不是铁做的人，病痛自然无法免除。每每他病，容洛便一定会带着太医前去探望，便是后来没法出去，也一定会让太医前去看他。反之若容洛病了，重澈亦是一定会去看望。

凤眸弯起，他又补充道：“时隔多年，病中又能见到你。”

他病着，饭菜自然还是分开做的。大夫叮嘱过热气上火的菜肴一应不能给他食用，厨下就只为他熬了茶粥。容洛这厢没有忌口，重澈又素来都捧着好的给她，因而除做了蟹黄水晶饺、菘菜汤与烤羊肉以外，还专门去取了鲮鱼洗净剔骨装于瓷碟里，配上匕首让容洛自己切脍。

吃亏数次，他现今约莫也反应了过来——她以容明辕身世要挟，他便直接给容明辕足够自保的权利，从外头找来百年世家与谢家对抗，这般即是让朝堂洗牌，也将她压制，可说是一举多得。

容洛眉目一凝。想起来穆夫人来信时更改约定一事, 大约也知道了皇帝的意思。

说不清，道不明。

但她亦觉得尤其古怪：皇帝设局让她们相争，权势上定然多有制衡——他是打算放手，做壁上观了么？

她如今在外朝兴风作浪, 多还是托了皇帝给她的“宠爱”二字, 皇帝因为这二字，杀不得她，动不得她，故而才一再妥协。

容洛用饭不快，重澈已食毕许久。眼

似是疼那个在水榭上毫不犹豫饮尽鸩酒的自己，似是在疼现在这个因前世现时踌躇不定的自己，又似是……在心疼这一个连生病都无人照料的重澈。

“这些日工部上书要在黄河一带修建堤坝，户部计算耗费钱财，又遇舫司造船与丝织上供，十分忙碌，我自问是没有闲暇与云之商议除去王氏的计划。封府之事更无从听说。”重澈拢了拢她身上的狐裘，似乎总觉得不够御寒，“不过我与陛下下棋时, 看陛下的意思，是没有打算让哪家辅佐十皇子, 亦打算将收回来的麒麟军再次操练后交给他。”

容洛近来常去太子府，也是常与盛婉思相见，故而那些在寿宴后流传的她与他的艳闻，她也是多有耳闻。掀眸瞥他一眼，容洛佯作不满：“不用饭了么？你这般薄待我，我下次一定不会再来。”

羽睫微垂，在脸面上叠出一片光影。容洛静默一阵, 问道：“那明辕封地之事呢？你当真不知？”

容洛好食鱼的事在满长安都不是秘密。宫中每年受贡不少时鲜，其中三分之一都会被谢贵妃与皇帝赏到公主府。这些河海鲜鱼半数为烹制，另外半数则专门蓄养留给容洛脍生鱼。至有宴席时，若她决定赴宴，则开席的主人或酒楼掌柜也必定会吩咐准备一道脍生鱼在菜席内，可以说，她喜好生鱼片之事已是声名远扬。

凝目看向重澈，容洛还想问些什么，便见他拢手做拳抵在唇边咳了两声。

“哪里。”重澈牵住她的手，打趣道：“他们只会觉得我是被大殿下勾了魂，决计不会以为我是病过头了。”

拧眉，她潸然轻笑：“若是要旁人看见你这副模样，约莫会觉得重尚书是烧糊涂，变成傻子了。”

这样的感觉, 她只在重生后面对谢贵妃时产生过。眼下多了一个谢家……她是将两辈子的委屈都体会完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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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这些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