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知远坐到她的身边，揉揉她的头发，安慰着：其实，收到她的遗言，并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。因为会反复揣摩，反复理解，企图对她感同身受。但同时，又会懊恼当初为什么没有看出她有那样的情绪，会后悔，会自责，会怪她。

沈确很爱这个妹妹。这十年，她不断努力工作，给这个妹妹留下一套房子，还有一笔可观的存款，足够让二十出头的她离开这个家庭。

沈确的爸爸坐在对面，一个劲地喝着闷酒，来者不拒，任何人给他敬酒他都一饮而尽。

沈宁还在不断抽噎：她有留给你什么话吗？

本来属于一个家庭的四个人，坐在一张圆桌的四角。

林知远的嘴巴抽动了几下，好在紧咬着牙关忍住了。她抬起手，轻轻地拍着许可的肩膀。她在心里苦笑着：自己倒成了安慰人的那个了。

沈宁抬起头，以一双哭红了的眼看着林知远。她将所有人都考虑了，唯独对不起你。

林知远和沈确的妹妹沈宁留到了最后。沈宁低着头，一直默默跟在林知远的后面。林知远默许了沈宁的行为，任由她跟着自己上车，进门，在沙发上坐下。

真好。沈宁黯然道，我姐什么话都没有留给我。

林知远没有心思收拾，她也舍不得收拾。

林知远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照片。身后那人还是笑得那般开心，像是有一种感染力，让林知远不住地跟着一齐笑了出来。

家里没人签收。

吃饭间也是这样，坐在那，半死不活的样子，不时砸一下杯子，碎碎念着，她年纪这般大了，女儿走了，以后也没什么活下去的念头了。

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在看到便签的那一刹那又开始崩溃。沈宁低着头，面部肌肉不断颤抖，脖子上的青筋因为短暂的缺氧而异常明显。

林知远不置可否，她低着头，和沈宁一起看着沈确留下来的便签，良久，她才为沈确辩解：其实，她有努力将事情做到最好。是我陷得太深了，无论她想出什么办法，她都会伤害到我。

他们在沈确二十岁的时候就在闹离婚了，闹了四年，总算去办了手续。

沈确的妹妹坐在林知远的对面，对父母的行为熟视无睹，低头玩着手机，不时偏头揩一下眼泪。

那是她们一起去拍的证件照。那天在网上刷到这家店的广告，两人一拍即合，立马收拾出门。拍出来的效果很好，林知远很喜欢，偷偷拿了一张放在手机壳后面，只要她拿起手机，就能看到那张证件照，也能向大家炫耀自己的女朋友。

手背上一阵温热的触感打断了林知远的回忆，林知远抬起失神的眼睛，仔细瞧了瞧。来人是她们的高中同学，她与沈确在一起的时候，她立马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她。

沈宁拿起茶几上沈确留下的便签，上面一行行都是沈确留下的交代。留给爸妈多少钱，给妹妹的房产证在哪，给妹妹的银行卡密码，给妹妹历年的礼物安排，给林知远留的存折，还有给各个长辈的过年红包条条件件，她都考虑到了。

但林知远没想到，沈确那么会骗人。

念叨的内容无非就是怪沈确不懂事，三十岁的人了，还这样任性，不管不顾，丢下父母说走就走。

林知远是以未亡人的身份出席葬礼的。葬礼结束，她要和沈确的父母一起接待祭拜的客人。葬礼一开始，沈确的妈妈便由人扶着，嘴里一面念叨着一面失声痛哭。

林知远在一旁淡淡接道：她没有想过自己有什么未来。

定了一对。

她老是这样，总是为别人考虑一切，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未来。

回家前一天，戒指开始派送，等她回到家，那盒子依旧在门口躺着。

两人的视线一碰撞，许可便抱着林知远痛哭：林知远！这一看，竟比失去爱人的自己还要难过。

本想顺带拍一张合照，但被沈确推脱了。她说，合照可以留着以后拍。林知远一想，有道理，以后留着当做结婚证上的照片。

家里到处都是沈确的气息。她随手挂在椅子上的外套还没有收，走前剩下的半杯水还放在茶几上，阳台的摇椅上还留着她看过的书，页数停留在她翻开的那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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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知远点头：有。短短几页纸，将她们的这五年做了个了断。林知远不知道是该恨她，还是该心疼她所经历的一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