强势、再冷漠、再不择手段，他也只是个以血肉之躯撑起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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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暗中，他身上独特的清冽沉香气紧紧依附在兰芙身旁。

“我被随意丢在路边，没有亲人。”

兰芙陡然屏息：“谁要杀你？”

祁明昀今夜怒气全无，反而多了许多耐心，“自然是想活命，身后是洪水饥荒，瘟疫暴动，只能一路北上，睡破庙，住荒野，爬到上京。”

她的手脚开始泛起凉意。

无论九五之尊或是布衣百姓，只要是人，皆会有乡关故地，父母亲眷。

“那你还留有亲人在世上吗？”

“不知，想杀我的人很多。”他眼底透着一层浅薄的鸦青，许是因伤痛牵扯，面色也染上几分疲怠，掀开被衾一角，拍了拍里头的空位，“躺进去。”

兰芙话毕，满室俱静，应和她的仿佛只有疏冷雨声。

可她与他同床共枕，生下了他的孩子，终是结了这段孽缘，到了这个份上，她也只知他一个名字，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。

迟迟未等到他的答复，她瞬间有些后悔问出这句话，她怕自己擅自触及他的私事，他又会狠狠惩戒她。

殷勤雨丝掷地有声，未闭拢的窗缝溜进来一丝冥顽的风，纱帘簌簌撩动，一窗帘影隔开凛冽寒意。

他似乎并未生气，竟在平和回答她。

“然后呢？”她不甘看到这幅还未全然展开的图卷乍然停止翻动，极力想看清从未显露在她眼前之景。

兰芙很聪慧，五年前与他相处的日日夜夜，更甚桩桩件件小事，她都记忆犹新。

“不记得了。”他唯记得那里河流成带，山川成峰，与她的家，能共用同一片天地。

她从不知他的过去，自从五年前，她将他以谎言织成的纱网戳破时，他的虚伪身份便彻底粉身碎骨。

祁明昀一时不曾答她，是因为他顺着她的话，在深挖自己早已破碎的记忆，他被毒压制多年，时常心神恍惚，而幼年时的记忆，早已消磨得只剩一点零碎残影。

祁明昀一如既往搭上她的腰肢，他今日累极，以至于归途中掉以轻心，中了一支暗箭。此时已是极其困乏，下颌抵在她的头顶，两具身躯交缠相依，神思也渐渐沉重。

可后来的颠沛流离比幼时短暂的恬静更加刻骨铭心，令他早已忘却怡然之岁，被兵戈与杀戮填满身心。

祁明昀恍然睁眼，她一句话音，将他神思中的困倦抽离大半，他似乎也未曾料到，她会问这个。

兰芙心头恍窒，她试想过他的亲人与故土，或是名门望族，或是商贾世家，却没想到，他的过去，竟是这样一副空白破碎的画卷。

今夜，是会将她扔到雨里，还是将她绑在床上……

兰芙被他紧搂，只得贴上他的胸膛，本是竖耳闭眼静待狂澜，却猝不及防被一道沉稳平缓的腔调震动耳膜，她听清了他的话，心中油生诧异。

她微微试探，纵容清浅呼吸铺洒在他胸膛：“你的家，是在上京城吗？”

他会有吗？

兰芙窥不见他已浅浅阖上的眼皮，还以为他睁眼未眠。思及他手臂中了箭伤，她游荡的心绪顺着‘他也只是具会流血的肉体凡胎’开始飘散。

祁明昀将她干燥的手掌塞入被中，提及伤痛，他的话语寻常得如同穿衣用膳，“今日坐在轿中，中了暗箭。”

今听他这番言语，即

许久，他缓缓开口：“在江南。”

她聆听他起伏的心跳，宛如兔子侥幸偷到吃食，不肯罢休，再次试探：“江南有九州，是在哪一州？”

兰芙即刻挪动身躯，给他腾出一方睡热了的温床，且自觉翻了个身，与他四目相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