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把他送到哪去了?”兰芙清淡的眉头紧蹙, 眼底已是泪水涟涟,引颈质问他, “你究竟把他送到哪去了?”
可她的反应皆在他意料之中。
“对不起, 阿芙, 是我,是我的安排出了纰漏。”他只能将罪责揽到自身, 望她多怨他几分,便能忘却几分焦灼。
他心间那层冰冷如钢的厚膜早已被他自己伸手剥落,是以这般锐利如刺的话音毫无遮挡,畅通无阻地直扎在他心上,扎得他鲜血淋漓,血窟窿堵也堵不住……
她独自用了晚膳,左等右等也等不到他回来,便倒头眠了两个时辰。细密的雨丝反复濯打冷硬石阶,未合紧的窗牖四下开合,她被一阵嘲哳惊醒。
“我去找。”他痛哑缄默,只能挤出这三个沉重如石的字。
祁明昀一时被她推得脚跟连连踉跄,往后微退几步才定住步履。他忽然觉得手腕有些疼,不由地愣在原地,耳畔风声稀疏,他的心跳仿佛被何物干预,蓦然落了一拍。
祁明昀顿感天旋地转,他初次觉得, 他向来运筹帷幄的双手抓不住眼前的任何东西。
祁明昀按住她的臂弯将人带回,一腔盈满的涩意鼓动轰鸣,汹涌如潮,“阿芙,你冷静点,你病还未好,我亲自去找,我定将人找回来。”
“我要去找他……我要去找他……”
依如今看来,她们应是顺利接到了墨时,她只希望,她们能带着他藏好一些。
因为他从前亲口对她说过,他不在乎那个孩子,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。她一直将他最为伤人的恶语牢记心间,自然会将墨时的失踪归结到他身上。
他怕,他怕听见兰芙这般质问他。
他一遍一遍鞭打责问自己,墨时是她的命,他怎能把人弄丢了?
她以为是他故意藏匿,甚至要伤害墨时。
睁开眼,睡前残余的暮色也已被浓暗彻底吞噬,房中点起两只光亮
兰芙话虽说的斩钉截铁,心底却期盼他千万莫要找到墨时。
她又一次骗过了祁明昀,可这还不够。
他转身下了阁楼,青色身影迅疾凛冽,摆起飓风,刻不容缓。
从前,任凭她再愤怒不甘,再委屈揪心,也只是冷淡无视他,仅此而已。
兰芙不想与他多说一个字,掳起厚重裙摆,便欲疾步跑下楼阁,她的眼眸混浊无光,口中呢喃不止。
得出来,她待这个孩子愈发如珍似宝。如今他将人弄丢了, 该如何向她交代, 又如何对得起她。
褪去掩饰,兰芙心情大悦,算得上是自从病了后,最为舒心畅快之时。
祁明昀找不到,她便可以顺理成章开始谋划走下一步。
千钧之力悉数爆发而出,兰芙耗尽了奄奄一息的心力,跌坐在冰冷的地上,仰起头,怔怔对他道:“你若是找不回来他,便直接杀了我罢。”
兰芙浑身的力道灌入臂膀,愤力甩开他的手,喉间爆发出尖锐喊叫,“你滚!你滚!”
他一去,便去了许久,近黄昏时分,灰蒙的暮色接连天际,成群寒鸦划过浓沉夜空,城郊的山峦温润氤氲,又是一场雨即将临门落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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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知晓她瘦如薄纸般的身躯再不能承受任何打击, 是以他从宫中回府的一路,浑噩呆怔, 许久都拼凑不起一丝连贯的话语。心底的忧疾愈长愈烈,甚至长出一双双手,绞缠得他呼吸沉窒,难以安宁。
这是她初次,这般悲恸地对他愠怒吼叫。
她的自暴自弃阴寒薄凉,更令祁明昀浑身泛起僵冷,他一贯沉稳有序的心弦逐一断裂,被撕扯得只剩疮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