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呆愣地看了我几秒，没有刻意下拉的嘴角自然向上，仿佛在微笑，开口说：“啊……没有。”

初见的时候，我并不讨厌他。

我十四岁第一次认识陆绪。

鹤闲没再说什么，大概是还算受用，但还是抱着我，没有松手。

他撑着头, 敛目垂眸，浓眉拧起，薄唇紧抿, 唇角下拉, 半张脸隐在阴影中, 带着隐隐的戾气, 不过屈腿的姿态看起来很潇洒。

所有话语在我的脑海中盘桓不休，最后逐渐定格为一声一声的呼唤——

过了很久，直到我平静下来，陆鹤闲终于放开我，把我按在座位上，表情严肃。

金属圈不大，分量却不轻，静静地躺着，坚硬，沉默。

我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，身体被某种情绪用力地扯住了，绷紧，又细微地发着抖。

alpha蹲坐在墙角，校服凌乱, 沾着灰尘，额前的黑发是随手向脑后捋的，露出清晰而完整的侧脸，细看能看见颧骨处有一点泛青，一看就是刚打了一架。

触碰到屹立在我记忆中的神像时，我的心再一次被荆棘缠绕，近乎鲜血淋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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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大概是——

我想他碎裂的铅心，想他暗淡的眼睛，想他惨白的面容，想他狼狈的姿态，想他始终紧握的右手，想我没听到的最后一句话。

我用指腹轻轻摩挲它的边缘，一圈一圈地滑过去，迟疑着，确认了它的形状和表面的起伏，心里隐隐升起一个猜测。

我下意识用右手去试探，指尖碰到一个金属圈，被我的体温渐渐温热，表面并不完全光滑，摸上去有些起伏，像是镶了什么细碎的纹路或嵌饰。

我并不知晓他的名字，也不想做无聊的事情，但十四岁的我不可避免地向往自由与潇洒。

我挣扎着抬起一点头，目光放空，看向机舱的窗外。

于是我向他走过去，摆出一贯高高在上的姿态，屈尊降贵向他施舍了我的主动开口：“好可怜，被欺负了？”

我不禁去想，晏云杉怎么样了？还痛吗？止血了吗？伤到底在哪里？

我惴惴不安，把手揣进外套口袋里。

我讨厌陆绪。

而后, 对未来一无所知的我和陆绪相遇了。

而我也看清楚了他的眼睛，瞳仁异常得黑，眼尾微微向下，垂眸时的那种攻击性消失得一干二净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朗而外显的，很纯粹的好看，眉宇间还带着些许稚气。

从美学的角度来说，我认为他有一张可以作为我的模特的侧脸。连脸上的淤青都很适合，锋锐的面部线条配上一些伤疤，是一种很标准也很醒目的俊美，很容易让人觉得具有攻击性。

男生向我的方向看过来。

讨厌他烦, 总是跟在我屁股后面，到哪里都甩不开。

岛上的灯光逐渐褪成几点模糊的微光，仿佛沉入海底，最后一丝光明也被黑暗温柔而残酷地接管。

温情的重逢时刻告一段落，他大概要开始盘问我了。

南太平洋无垠的海水中间，深绿的小岛渐渐缩小，是一块被命运遗弃的碎玉，被海浪吞没，被夜色覆没。

“好痛”、“怎么办”、“可怜我”……

因为我目击了它的骤然坍塌。

陆鹤闲察觉到我的不安，没有说话，只是把手落在我背上，一下一下地抚着。他的动作不快，掌心的力道很轻，像是在顺毛。他什么也没问，只是安静地陪着我，掌心随着我的呼吸起伏，耐心地来回移动。

讨厌他蠢，讨厌他迟钝，讨厌他浅薄, 讨厌他胳膊肘往外拐，讨厌他对谁都一张笑脸……

讨厌他言而无信，讨厌他有始无终。

讨厌他吵, 总爱对我说很多话，得不到回应也能一直说下去。

十四岁一个很普通也很无趣的午后, 我从画室出去，打算找个安静的角落消磨时间。

我如愿以偿在他脸上看到了很多人眼里都出现过的惊艳。

他的眼睛很容易让人想到某种很忠诚很可靠的大型犬。我见过的大型犬在幼年时都拥有一双这样的眼睛，黑白分明，干净又纯稚。

一枚戒指。

“陆绪”、“陆绪”、“陆绪”……

他真的很痛苦吗？我到底不明白什么？

讨厌他三心二意，讨厌他喜新厌旧，讨厌他装模作样。

出乎意料的是，晏云杉给我披的外套口袋里，有什么东西硌到了我的手。

想到无所可想，我才敢去想以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