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策知道那棵柳树。
卫臻七岁那年,阿娘小产,心中郁结,父亲请了一个又一个大夫来瞧,开了好些方子,阿娘都不见好。卫臻模糊的记忆里,与阿娘相处的最后一段时光,一直笼罩着散不去的汤药味。
卫臻心底却有些不以为然,她看那枯死的树,树干并不算很粗,生前也还是株刚长起来的小树,本该长得和周遭的树木一样高大,经历更多的朔雪惊雷,甘雨和风。
“你陪我去书房一趟吧。”
他当然知道,第一次见她时,他就是在那个树下看她抽签。
不知道该意外她的容貌,还是意外她的身份。
“父亲今日去上值了吗。”
卫臻一下子就停在原地了。
燕策知道卫臻心里揣着事,他没在这个当口追问,只点头应下。
燕策看她一眼,道:“那是梁王妃。”
后山地势高一些,二人站在高处,往回走的时候能看见观中来来往往的人群。
闻言,管家面露难色,老爷特意吩咐过,若非必要,不许人进书房。
浅碧的新枝,映着枯黑的树干,对比分外鲜明,引人驻足。
卫臻指尖拨动几下小路两旁的草丛,“益州也有个道观,虽然很小却也十分灵验,只有几个道士,经常忙不过来。观中有棵很大的柳树,是从墙里长出来的。”
梁王妃。
倏然间,卫臻在人群中看见一张熟悉的脸。
害她的段怀山是梁王之子。
因着这件事,卫臻没了闲逛的心思,让兰怀去玄妙观门口买了几份福糕,一行人很快踏上返程的路。
“你看那边大殿门口,穿黄|色大袖衫的那位夫人你可认得?”卫臻给他指了指。
事情已过去十多年,卫臻也早已逼迫自己学会,与这份想起阿娘时的钝痛相处。
树干的裂缝里钻出几点绿,是怯生生的嫩芽,其中有两支嫩芽长得快,已经抽|出枝条,细韧舒展。
卫臻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离得远看不真切,急于探求个答案,她脚下步子变得又急又乱,走了几步差点绊倒,被燕策拎住手臂,“看路,急什么。”
那眼前这个与阿娘有八九分像的夫人,是害她之人的母亲。
突然又不太确定到底像不像了。
卫臻拢了拢灌满山风的衣袖,垂下头,缓缓舒出口气,没再急着往下走,讷讷道:“我从未见过这位王妃娘娘。”
她走的时候还那样年轻,数年来,卫臻也只能梦见她年轻时的样貌。
倘若她不是段怀山的母亲,或还可以主动结交一二,现下也只得敬而远之。
却意外遭灾,被火烧死,现下它的身体也被别的生灵占|去,让人心有戚戚。
从这个角度望过去,那张脸竟和阿娘有八九分像。
“梁王面上不结党羽,梁王妃亦深居简出,除了皇室家宴,她鲜少赴宴。”
快要经过卫府门口时,卫臻叫停了马车,又对燕策道:“我想去给祖母和父亲送些福糕,你在外面等等我吧,若你进去,又要许多人出来迎。”
山风穿林而过,枝头树叶摇响,似落了一阵急雨。
“能在夹缝中求生,也非寻常之物,实属不易。”
管家答是,又道:“这几日春闱,老爷已经两日没回府了,脱不开身。”
有个道长路过,身穿洗得发白的道袍,他看了眼,感叹道:“枯荣相生。”说完便捻须慢悠悠离去。
本章尚未完结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---->>>
看树身颜色应当是意外被火烧死的。
管家见卫臻回来了,忙迎上来。
再后来,阿娘放了一把火,把自己烧得干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