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河静静看她：“是什么？”

季馨再次重复，机械道：“妈妈好看吗？”

“我们逃吧。”

她在等她的回答。

季知涟吐出一口气，目露惘然：“我忽然想起一句话，是你妈妈给我的书里的一句话，刚才，我好像懂了那句话的意思。”

两人开始第一次逃亡。

电饭煲里有萧婧早上离家前温着的包子和鸡蛋，江河用塑料袋拿上，又拿了两瓶牛奶，一板钙片。

但那些鱼儿却不领情，没头苍蝇一样乱撞。

她走了，这个家又只剩她一个人。

季馨坐在客厅中央的一把凳子上，周围是剪掉的、散落的黑色头发，那些曾经被精心护理、长及臀部的浓密头发，如今像垃圾一样散落一地。

江河和季知涟试着将它们引向正确的路，但每条小鱼都狡黠敏捷，它们有自己的想法，它们不需要他们的好心。

季知涟没有说话，她小心翼翼在找能下脚的地方。

她的回答是夺门而出。

满地都是触目惊心的黑色云团。

好看吗？

“好啊。”他点头，“姐姐，我回去拿点东西，你在树下等我。”

他重新背好书包下楼，跳跃着走向树下的女孩。

她习以为常，自顾自拉开了灯，抬头一看，被骇的连连后退。

没人在。

……对她微笑。

他不解看她，她吐出一口气。

她任由好友抱着自己大哭，待她稍稍平静后，又麻木的将她送回家里，然后再急匆匆赶回学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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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仰脸，眼睛微湿：“除了我们自己，其余的，我们好像改变不了什么……”

一个人，拨开人群，一把扯开那骂骂咧咧的黑胖妇女，将被压在地上的瘦弱女人拉了起来。

江河和季知涟一个对视，都不忍心。两人心领神会，一个人找木棍，另一个人则开始弯腰挖土。

很快，他们双手沾泥，满头大汗，挖出了一条水坑通往小河的路。

顺着南水公园的河堤，顺着河水奔腾的方位，顺着翠绿杨柳铺就的绿色林带，一直往前，一直往前。

她一遍遍重复，无所顾忌地向女儿大喇喇袒露她的伤口。

但他们翻不过去。

季知涟放学回家，看到家里黑漆漆一片。

他们经过了一片石榴林，看到了上面最红最饱满的果实被鸟啄食了干净，露出光秃秃的干瘪果皮。

他回到卧室，将金灿灿的小猪存钱罐在地上用力摔碎，然后蹲在地上，将散落一地的纸币、硬币小心收了起来。

萧婧是临时接到校长电话，从学校请了假过来的。她穿着白衬衣a字裙，身姿秀丽，面容却沧桑，短短半年，鬓角已夹杂白发。

茫然无措间，低头看见岸边被木船和河水冲出的大坑里，有很多小鱼被困在其中，河水在一点点干涸，鱼儿找不到出路。

所以季馨在惨白色的白炽灯下，在黑色潮水一样的碎发中。

他们经过了一片观景台，夜间锻炼的老太太们手拉手跳着广场舞，于是手拉手、猫着腰从此起彼伏挥舞的红绸中钻出。

他们走到公园的尽头，被一条大坝拦住去路，大坝另一头，霓虹灯火闪烁，似是别有洞天的出路。

母亲要她的肯定，要她的态度，要她的爱护，要她的关心，要她与她抱头痛哭，要她对她无条件臣服，要她看到她的伤痛并小心翼翼去呵护。

季知涟在单元楼前拦住放学回家的江河，开门见山道。

季知涟停下动作，她拉住还在忙活的江河。

妈妈好看吗？

江河回到家，父亲昨晚通宵打牌，现在还在睡觉，母亲还没下班回来。

-

吗？

季馨有满肚子的话想对她倾吐，萧婧却不得不走了。

“可是，小鱼还没有救回来……”他还在惦记那水里的小生命。

看吗？

季馨给自己剪了个及肩短发，她眼线洇出，眼影斑驳，口红也糊了一嘴，妆容花的触目惊心，小丑一般，却在愣愣微笑：“妈妈好看吗？”

季知涟默然良久，低低道：“涸辙之鲋，旦暮成枯。人而无志，与彼何殊……”

她明明语调是平静的，江河却听出悲伤。

安静又空旷。

季知涟呼吸都停顿，她因窒息而步步后退，直到后背撞上冰冷的铁门，才如梦初醒。

拉着他走回了岸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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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河仰脸看着她，她两手空空却一脸严肃，他意识到她不是在开玩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