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裴晏看着水里漾开的红丝：“那那碗药究竟是不是殿下换的？”

&esp;&esp;“阿娘常与我讲先帝，讲他十四岁围杀南朝军，二十岁一统北境。他说他要带着族人南下，不是只抢些米粮熬一个冬天，而是要让我北族子民永远地在南边的膏腴之地里过上好日子。阿娘说，先帝是黑戈壁上最骁勇的首领，陛下尚未发病时，亦有先帝当年之勇。她希望我也是，可我让她失望了。”

&esp;&esp;元琅暗中觑视，又道：“但我能出的，别人或也能出。人心难测，阿娘让我不要相信任何人。她是对的，舅父一疏远我，她过去为我筹谋的一切都白费了。”

&esp;&esp;“我花了八年时间，才策反舅父身边这两个近卫，仅传了一回话，就被他察觉了，东宫……不知有多少双他的眼睛。若非我已是阿娘唯一的孩子，恐怕过不了多久，我也会如哀帝宣帝那般，突发恶疾。但舅父生性多疑，方才临走时他还在问我，那碗药究竟是不是我换的。”

&esp;&esp;裴晏低垂着头一言不发。

&esp;&esp;裴晏总算有了些动静，他抿了抿唇，眼帘依旧垂着，沉声说：“换作任何人，我都会救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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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esp;&esp;元琅仰靠在桌案上，朗声笑了会儿。

&esp;&esp;“当然是。”

&esp;&esp;就同他一样。

&esp;&esp;裴晏阖眼长叹：“他与你相差十多岁。”

&esp;&esp;元琅放下衣袖，摊出左手，手掌上两道紫红的勒痕，叠在细白的旧疤上。

在九泉之下等得太久。”

&esp;&esp;“我知道。”

&esp;&esp;元琅敛好心思，直起身，神色也一改方才的颓然。

&esp;&esp;裴晏心神一晃，只觉似在何处听过类似的话。

&esp;&esp;元琅知道他既不认同，也还憋着火。但裴晏嘴硬心软，只要对方肯示弱，将心里头那些疮痍血肉都剖出来，便不会把话说尽事做绝。

&esp;&esp;“论骁勇，我的确是弱者。但弱者也有弱者的法门。凡人皆有价，或贪名，或逐利……亦或重情，只要我出对了价，便可借其力。”

&esp;&esp;元琅仰望横梁，稍稍出神。

&esp;&esp;裴晏自江州归来，行事就与以往有些不同了，许是不满他暗度陈仓，所行不够磊落，也可能是因为那个女人。

&esp;&esp;可笃定中也有些许不安。

&esp;&esp;“眼下舅父不知内情，暂不会与我为敌，但也不得不防，虎贲军我不能让与旁人。穆弘名义上是穆坚的侄子，实则是不好摆上明面讲的亲儿子。你们刚去扬州没多久，他便来找我说想与你结亲，我也觉是两全其美，却不想出了这般意外。”

&esp;&esp;元琅收回手，嘴角含笑，脸色却渐渐阴沉。

&esp;&esp;七情六欲，越是不能宣之于口，越会在暗处滋生。

&esp;&esp;“天下归一，治世之君要的是权术。施仁政，清吏治，重民生……这桩桩件件我都能做，也都在做。但只要他活着，我始终是下品。舅父不仅不会助我，还会除掉我，替他这个阿娘用命换来的稚子铺路。你让我如何甘心？”

&esp;&esp;锦帕浸入水盆，他挽起袖口，边说边擦去手臂上的血污。

&esp;&esp;元琅凝看片刻，屏息铰断那块半吊着的皮肉扔进水里，一边包扎一边接着说。

&esp;&esp;水波渐渐平了，温水如镜，映着两个人的脸。

&esp;&esp;“只有你还会救我。”

&esp;&esp;“舅父以为他藏得很好，但我从小便知，他对我阿娘不止有骨血之情。我只有成为阿娘唯一的孩子，才能借他之力，才有机会如阿娘所愿，做个盛世仁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