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婴的哭声渐弱，只能听见一抽一抽最后微弱的咽气声了。

应当是孩子出生后的每一天，他都预想过眼前这幕。日日想，日日烦躁心慌，没法安寝。

未几许，又慢慢低下头去自顾画写起来。

于是这一刻，他看着眼前这个，应当是从未真正亲近过一日的女人，点了头。

她从左右两个孩子中间爬了起来，脚方落地，兽毯上的木比塔便闻声而醒。

木比塔的眼神一点点转冷，手中的力道越来越大。“不像你们夏国中原的巫家，我们羌族重男轻女得很，有了儿子，没人想要女儿。多出来的女儿没人肯照顾，就会趁她小，扼在手里，掐死。”

胜艳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帐帘，脑中一片麻木，手冰冷，脚也冰冷，全身窜过一阵又一

胜艳毫不犹豫地往帐帘外走。

巫聿胜艳手中拿着一根木枝，低头在面前的沙盘上随手写画着什么。她身侧，一个小女孩挨在她旁边，探头在看着她写画，小脸上一派稚嫩和单纯。

木比塔咬着牙，没有看胜艳仍旧在往外走的背影。“老子答应了放你走，就一定放你走……你只管走好了！”

营帐内。长时间照顾巫聿胜艳母子的羌人老妪，已然和他们一家子处得十分熟稔了，正于帐中缝制小孩衣物，看见木比塔进来，抬头来用羌语笑着说了句：“将军回来了。”

知道眼下的状况，自不会声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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木比塔这才抱着儿子走到了靠坐在榻边、一腿横放一腿驻地、斜倚身坐着的女子面前。

“你走出去吧，只要走出了营帐，我帐子旁边的亲卫看到你就会去安排。”木比塔一只手慢慢按在了床沿上，声音一半压抑，一半狠辣：“我都安排好了。”

“你只管走出去就是。我有大儿子，这个小女儿，就用不着了。”

胜艳微一怔神，回过头来看见他将睡在床沿外侧的小女儿提在了手中，掐住了脖颈。

三年前，他说会放她走。

两边驻守的亲卫伸手为他拉起帐帘，又放下。

他答应只要她生下肚子里的孩子，留下孩子，他就放她走。

木比塔已然十九岁了，长高了不少，看见儿子，脸上马上扬了笑，蹲下身来一只手将儿子接住，抱起。大步走向营帐。

木比塔不由怒道：“当初可是你自己愿意为了她留下来的，现在又这样对她……”木比塔冷笑一声道：“你这样还不如当初看着她被我掐死呢。”

胜艳看了他，看了他的手几瞬，重又转回了头，一步步往营帐外走。

但一旦小女孩离得太近，一头蜷发的脑袋挨到胜艳手肘上，胜艳就会毫不留情地一肘将她顶开，不顾小女孩翻倒在兽毯上，大眼中立时眼泪汪汪。

“打水进来把这些肉在帐子里煮了。”木比塔将包着野鸭肉的湿布包递向了老妪。老妪会意，立时放下手中针线去忙活了。

然后孩子满月那天，她要走。

钻出，看见木比塔，咧嘴便朝他扑来：“阿爹！阿爹！”

木比塔依旧看着她。

木比塔又将香蝎草灰及其用法知会了她，老妪更是会意。

轻微的“咔咔”声响起，是女婴的脖子已经在他手里脱了臼，哭声更细更哑了。

是一对双生子。

他看着她，看着她一件件穿好衣物，绑起长发，站在夜半昏暗的营帐里，语声冷硬道：“你该信守承诺，放我走了。”

夜半时过于安静，可以听到他的手一点点收紧的声音。刚出生一个月的女婴因为窒息和痛苦转头挣扎起来，哭声越来越尖细，恸人又瘆人。

突然身后传来了一声婴儿细瘦的哭声。

她仍旧在往外走。

胜艳手中的木枝一顿，抬头来冰冷的眼神狠狠看了木比塔一眼。

她信了他，信了他立的誓，指着一点希望生下了肚子里的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