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挣扎着下床，小宝握着她的手，放声哭道：“阿娘，你别丢下我，我哪儿也不去，小宝只想跟在你身边，小宝只要你！”

春日阳光明媚，街市繁华，来往客商无数，摩肩擦踵。半空酒旗招摇，有女子当垆卖酒，声音软哝。

“谢谢…”

重重地叩下头去，李氏嘶哑着声音道：“求贵人应允，大恩大德，小妇人来生，必结草衔环以报。”

修仙之人，最好便是不要同凡人有过多交集，以免沾染过多因果，影响修为心境。

两人默契地不再讨论这个话题。

“小妇人自认有两分识人的本事，二位贵人眼神清正，不是那等险恶之辈。何况，”李氏惨笑道，“我也实在没有旁的可托付之人。”

“是，但那又如何？”谢微之笑道，“人这一生，最紧要便是随心而行，我想做，那便做了，不必顾虑其他。”

李氏憔悴的脸上勾起独属于母亲的温和笑容，她慈爱地摸摸小宝的头，抬头看向谢微之和晏平生：“二位贵人，小妇人有一事相求。”

她曾经也以为，天命不可违，到头来才知道，那不过都是狗屁。

“谢谢…”李氏泪如雨下，心中巨石落下，身体无力地倒了下去。

他双目赤红，眉眼之间已经有了成人般的坚毅。

若是她也有母亲，也会对她如此么？

谢微之按住她的肩：“好了，我答应你。”

“不愧是京都之地，甚是热闹。”谢微之混在人流中踏进城门，忍不住感叹道。

“可你帮得了一人，帮不了天下人。”

这便是李氏前日主动留下谢微之和晏平生的盘算，他二人显见来历不凡，或许能在她死后，护住小宝，带他去到生父身边。

谢微之听她这样说，不由叹了口气：“你又如何知道，我们是值得托付的人。”

在修真界时，他和谢微之事事契合，但到了凡世，竟难得有了分歧。

‘看’着小宝祭拜的背影，晏平生的目光毫无焦距：“你为什么要答应她？”

“我觉得，这几乎有些不像你了。”晏平生负手而立。

他曾在人间行走三年，见过许多悲欢离合，李氏母子，绝不是其中最可怜的。

“修士插手凡人之事，对己身有害无益。”晏平生情绪不多，平淡道，让人觉出一点出世的漠然。

关于这种问题的争论，似乎是没有意义的。不管是谢微之还是晏平生，都不会因为别人的话，改变自己心中的想法。

就不怕他们半路将这孩子卖了？

“那什么才像我？”谢微之反问。

这渔村之中，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粗人，半辈子没出过远门，如何能将她的小宝平安护送到京都？又如何有本事登上侯府家门？

“我会送你儿子，去他父亲身边。”

晏平生以为，谢微之应该比他更清楚这一点。所有修士踏入道途那一日，都被告诫过，尘缘已断，不可妄自涉入凡人因果。

母爱，大约是这世上，最了不起的感情。

三月后，大周京都。

天道要她死，她偏要活着，还要活得痛痛快快，遂心遂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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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如今已是病入膏肓，我死也罢，但我实在放心不下小宝这孩子。”李氏双眸含泪，声音有些哽咽，“我想请二位帮忙，带这孩子前往大周京都，寻他父亲，当今陈侯顾珏…”

对于凡人爱恨，晏平生的态度近乎称得上冷漠。

李氏跪在谢微之面前，惊得她后退一步。虽然她的年纪已经大到足以做眼前妇人的祖宗，但也不愿受她这样大礼。

“那便帮一人就好。”

说罢，又连连叩首。

李氏心知自己这番作为有挟恩以报的嫌疑，只是，她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。

“只是觉得，她爱子之心，其情可悯。”谢微之低声道，晏平生看不见，她眸中闪过一丝怅然。

次日，七岁的小宝背着包裹，在一座坟茔前沉重地磕了三个头：“阿娘，你放心，小宝一定会好好长大，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！”

晏平生以萧故为名，做游侠儿行走世间，却从不插手凡人任何爱恨纠葛。善人沦落，恶人得意，有情人难成眷属，痴男怨女，世间如熔炉，而世人在其中沉浮。

晏平生抿了抿唇，没再说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