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想见庄一如,但绝对不是在这样的场景,这样的身份。
伴着轰一声响,天台顶上的铁门被人推开,随即身后响起女人焦急的声音。
“阿竹!”
天台上除了冷风呜呜的声音,就只剩庄一如衣摆被风吹动时响起哗啦啦的声响。
“没关系的,你别怕。”她在陆竹生耳边喃喃,不知不觉喉咙沙哑,连她的声音也染上一份朦胧的湿气,“我一定会找到让你重获人身的办法。”
“我死了。”她说。
夜很深,她站在天台边上,俯瞰医院夜景。
鬼没有泪水,可她仍不由自主红了眼睛。
陆竹生对身后的动静充耳不闻,她双手捂住耳朵,漫无目的地朝前飞奔。
庄一如下意识地朝前迈了一步,嘴唇微颤,无力地吐出虚弱的声音:“对不起,我来迟了。”
这句承诺像魔咒似的缠在她心上,一遍又一遍和她的自卑懦弱较着劲。
怀里的小鬼果然开始挣扎,她推搡着想挣脱庄一如的怀抱,但庄一如不论陆竹生如何负隅顽抗,仍用尽全力抱紧她。
“阿竹!”
明明感受不到呼啸的寒风,但她却觉得冷。
和激烈的身体反应不一样,她的声音反而平静,像一汪死水。
她恍惚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这个事实,身体轻轻盈盈的,脚迈出去,没有往下坠落的感觉,哪怕站在这么高的地方凝视脚下的深渊,也无法掀起心里一丝一毫的波澜。
活着的时候不想给身边的人带来厄运,她躲躲藏藏,拒绝任何人的靠近,但还总有一两分偶尔遇见的欣喜,如今死了,她忽然找不到自己作为一个鬼能存在的意义。
锃的一声,领域张开,她从后背拥住陆竹生,双臂收紧。
她想死,又不想死。
到底还是不甘心。
——有我在,你不会死的。
跑了一路上来,她的情绪非但没有平复,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。
一个不论她活着还是死去,都永远不能开口的秘密。
所有人都想要她死,连她自己也不想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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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竹生背对着她坐下,双手捧起脸颊,瘦削的肩膀一抽一抽地颤抖。
“我不甘心。”声音里染上一层湿意,陆竹生收起两条腿,胳膊抱住膝盖蜷缩着身子,将脑袋埋进臂弯。
陆竹生穿过一面又一面医院的白墙,沿着楼梯往上,径直去了门诊大楼的天台。
庄一如追了上来,满眼担忧,但怕刺激到陆竹生的情绪,也怕陆竹生再遭遇危险,她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停下脚步。
庄一如垂在身侧的手猛然攥紧,只犹豫了一瞬就快步朝陆竹生走过去,她走得越来越快,最后两步几乎是飞奔而至。
她轻而易举地穿过天台边缘的栅栏,又在临近边缘的瞬间下意识地停下脚步。
庄一如替她续了十年的命,也在她心里埋下一个秘密。
心很乱,她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庄一如。
她拒绝庄一如的靠近,小腿蹬了一下,慌慌张张地爬起来,在庄一如终于意识到对方强烈的抗拒而停下脚步的时候,头也不回地跑走了。
她生来就是个灾星,会给亲近的人带来灾祸,哪怕拥有表象上锦衣玉食的生活,却从来不受任何人的待见。
语言在这个时候显得贫瘠又苍白,是她没有保护好她。
门诊大楼不高,只有六层,但是站在楼顶往下看,脚下幽深空阔的高楼依然可怖,像一头蛰伏的凶兽,一张嘴就能吞噬风雨飘摇中的灵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