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门外响起聒噪的声音。

韩念初走到自己的房间，捻开了灯，将手机放到床头充电。

何律师说：“你们也可以通过诉讼，提供证明，要求她付给你们生活费。不过生活费多少可不是你们说了算的，法院有判定的标准——”

他这才想起律师的职责，连忙转过头，照本宣科般地说道：“我来的目的是尽到当面告知的义务，请你们尽快偿还韩念初女士的父母留下的抚恤金，保险赔偿金，总计二百三十一万。如果逾期不还，我们会将证据交到法院，提起诉讼。”

“你们所说的养，就是给她一个比牢房还差的小黑屋？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？”何律师说，“她现在已经是成年人，如果是未成年，完全可以告你们虐待。”

屋子里的家具破旧落漆，沙发脏污，柜子破破烂烂随时会垮掉。

“这位女士，注意你的用辞！”何律师冷肃地说，掏出一只录音笔，“你现在是在公然侮辱他人。”

一个农户之家，在任何角落也看不到农具的影子。

“我是韩念初女士的代理律师。”他说着话，并跨前一步，尽职尽责地将韩念初挡在身后。

她被一个脸妆化得像生日蛋糕的年轻女孩搀着手臂。女孩儿有几分明艳的姿色，却浑身散发着一股低贱的风尘气。

“你父母以前是做什么的？”

韩念初回他一个质疑的眼神。

“那我们养她十几年呢？白养吗？”杨荟文尖刻地说。

何律师意外地怔住，扭头审视般地看了一眼韩念初。

韩念初想到他下车前说的，有律师在场，她不用说一个字，便闲适地闭上嘴。

他的目光停留在屋子中央的韩念初身上。她很高，仰头望着挨近天花板的那扇通风的小窗户。

何律师端详她的神色，说起父母时，她的神色平静，没有情绪波动。

“道路桥梁高级工程师，”韩念初脱鞋踩到床铺上，将那扇小窗关紧，“我十二岁的时候，他们离开的。妈妈本来没在事故现场，得到消息后去找爸爸，遇到了二次塌陷。”

年轻女孩最先发现何律师，目光对上他，就像被定住了，痴呆地望着他，“你，你是谁？”

最后跨进门槛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，黧黑粗糙的长脸，看面相老实木讷，却没法一眼分辩出他的属性，社会新闻上杀人如麻的罪犯是这样的面相；一声不吭扎进水里救人也是这种面相；而这种面相最典型的是对生活麻木，对苦难无动于衷的人。

韩念初从他身后走出来，正要介绍，何律师率先开口了。“他是——”

大门紧锁着，家里应该没人。

没有书桌，没有衣柜，监狱的环境恐怕都比这里好。

何律师相信是后者，生离死别的悲伤，或许会被时间冲淡，但不会无影无踪。

何律师转过身去，门外进来一个长着三角脸的五十多岁妇女，尖额宽腮，配上一对眼白过多的眼睛，一看就是市井里那种爱占便宜，毒如蝎尾的女人。

韩念初拿钥匙开了门。

她跳下床，重新穿好了鞋，才转过身面对他。

韩云秋立刻换上她那委屈的表情，“我们家养她十几年，她竟然这么狠心地对我们。”

不是时间冲淡了悲伤，就是她天性冷漠。

“她成年了可以走啊，自己去找工作，养活自己。”韩云秋泫然欲泣地控诉，“她毕业一年多根本没正经找过工作，我妈还要负责她一日三餐。”

何律师站在房间的门口，一眼望到了底。两米的进深，宽也不到两米，木板和砖头搭的床，一张薄垫子，装衣服和物品的纸箱堆在墙边，书籍码在床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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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律师！”杨荟文惊叫一声，“韩念初，你个狼心狗肺的——”

何律师一脚踏进去，就像一颗钻石滚落进了褪色发霉的盒子。

那么大的变故，却一点悲伤的感觉也没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