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念初了然地点点头，就说哪有什么香火不旺的说法，都是穷苦造成的。

“是真的，”何谨修说道，“阿念能让机器听懂人说的话。”

“大学时我也吃过一个月馒头，喝食堂免费的汤，当时谁请我吃饭我都会去。”韩念初蹲得腿麻了，腿一伸坐在地板上，“后来就算不缺钱了，谁请我吃饭我还是会去，不去我就难受。”

她希望握着的这只手的主人，能一直陪着她。

姑姑走进来，看到两个小辈坐在地板上，绕在老人膝前，有说有笑，从早起就提着的心，这才放了回去。

何父轻咳一声，用勺子挖下鱼腹的肉，盛到母亲的碗中，又双手捧起筷子，恭敬地放到她手上，“您尝尝。”

这是个可敬的老人。

他转过脸，给她一个温柔的微笑，随即便翻过她的掌心，十指交错扣紧。

何太太的头垂下来，“我没事。”

她露出笑容，“吃饭了！”说着推着轮椅往外走。

她想，所谓的善终就是这样吧。

“就算是真的，这个产品谁买啊？”奶奶执拗地说，“开灯关灯不就是顺手的事么？”

“换我，我也不敢。”韩念初插嘴说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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奶奶脸一沉，不高兴地说：“你这样没吃过苦没挨过饿的年轻人懂什么？”

她在桌下，摸到何谨修的手，轻轻握住。

老人家又开始讲古。

何太太弯着背，谨慎小心地回道：“不疼了。”

“……就是你爷爷有钱以后，我们还吃了半年的粥汤咸菜。钱锁在柜子里不敢花，怕哪天又跟以前一样，连粥汤咸菜都没得吃……”

韩念初望着中间那个前半生受尽磨难的老人，子孙在侧，殷勤备至，心里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向往——

奶奶瞥了一眼何太太，“头不疼了？”

“那也比我们那时候好，还有馒头咸菜。”奶奶说着，“我像你上大学那么大的时候，怀着谨修的二伯父，每天喝半碗清水粥，还要弯着腰给人家洗一大盆衣服。那时他大伯父脑炎已经没了，二伯父也没有保住。”

奶奶虽然不接受，神色却有了些微的变化，“听起来，你是个有本事的孩子，”她又瞥向何谨修，半是出神，半是怅惘地说道，“果然是吃过苦就有出息，谨修他爷爷……”

奶奶冷哼一声，“我才不信。”

何谨修跟韩念初从地板上爬起来，跟在她们身后去餐厅。

韩念初却被吸引了，蹲在他旁边，津津有味地听起来。

何谨修本来想找个借口带韩念初离开，却见她抱着膝盖，坐在奶奶的腿边，静静地听着，他也就没动，跟她一起坐在地板上。

何谨修惊讶地转过脸望着她，这就是她爱蹭饭的原因？

姑姑揭开汤盅的盖子，妥贴地放入匙羹，“先喝点汤。”

她看向眼前端坐的老人，即使坐的是轮椅，身躯依然挺得笔直，仿佛衰老也不能夺去她的力量，那曾与苦难抗衡的强大力量。

人生的每一天，应该是在深夜醒来时耳畔均匀的呼吸声；是早晨睁眼见到的温柔笑容；是在飘着树叶清香的林间携手；是粗茶淡饭时夹到她碗中的菜；是睡前灯下无声的阅读。

何父何太太坐在长桌一边，何谨修和姑姑搀着奶奶在首座坐下，才带着韩念初在何太太旁边坐下，江岷和姑姑坐在对面，方便照顾奶奶。

正午时分，太阳终于冲破云层，洒在窗外的枝叶间，洒在窗前的地板上，老人的面容在阳光里沉静详和。

“虽然是过节，也别管那些忌讳，该去看病还得去看。”

她的人生目标在这一刻改变，不要做出一个能分析人类情感的机器人来陪伴她。

“但日子会越来越好的，”韩念初抓起膝盖上那只枯瘦的手，仰起脸对奶奶说道，“等公司的产品做出来，第一个给您这房间装上。以后您不管是开灯关灯，开窗关窗，叫人进来伺候，吩咐一声，它就马上给您做到。您要是想阿谨了，连电话都不用拿，说一声，它就帮您打电话了或者接视频了。”

他听了太多遍，倒背如流。

“……”韩念初想了想，“您说得有道理。”

这是他成年后，头一次完整地听完一遍爷爷的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