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珩跟在陆老太太身侧，没什么情绪的垂着眼，鸦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映出淡淡阴影，显得眉眼越发深邃。

不一样了，有些事跟前世不一样了。

那是一双极好看的手，五指修长漂亮，如玉似竹，指尖圆润干净，掌心厚实宽大。

“写。”

苏惜卿微怔。

陆老太太勃然大怒，拿起拐杖，狠敲她小腿：“你当真是被林氏宠得无法无天！回京之后就搬来寿安堂随我同住，我亲自教你规矩！”

苏惜卿抬眸看向兄长，正想抬手招他过来，一只骨节分明，带着些薄茧的大手蓦然出现在她眼前。

陆画虽然娇纵，苏惜卿却知道她本性其实不坏，见她一双眼熬得通红，却始终没落泪，无奈地勾了下唇。

每每病重，都是老太太让人拿著名帖进宫，叫太医为苏惜卿看诊抓药，这才将身子调理好，圆润白嫩起来。

第3章 他听得见旁人的心音

当时场面一片混乱，再加上苏明语也掉进湖里，陆画百口莫辩。

前世势极其威严，并用不能谅解的目光看着她的老太太，此时看着她的目光却充满慈爱，就连眼角已经爬上皱纹却不显苍老的脸庞也变得温柔起来。

因为那时陆珩两条腿都没了，膝盖以下被截断，侧脸上也多了一道疤，从眉骨一直延伸到下颚，再也站不起来，再不复鲜衣怒马、肆意张狂。

陆画见到苏惜卿面无血色，柔若无骨的被丫鬟半抱着，娇弱得似一折便断的蝴蝶兰，心底再一次浮现罪恶感。

苏惜卿孱弱地靠在紫芙身上，看到陆老太太微怔了下。

陆珩抬抬手，举止不羁，神情懒散。

话，看到床上纤弱的小姑娘满面病容虚弱不堪，却仍坚定地摇头，心里一酸，涌起无限疼惜。

苏家姐妹落水当下，陆画就后悔了，可她到底是被镇国公夫人林氏娇宠长大的，掩不住骨子里透出的娇纵，来到众人面前，脸上依旧带着倔强神色。

可以说，若是没有陆老太太，苏惜卿也活不到这么大，所以尽管前世老太太竭力反对她和陆珩的亲事，她也无法怨恨老太太。

他眼里似有细碎的温柔笑意，低声道：“写。”

“还杵在那里做什么！”陆老太太手中拐杖猛地敲击地面，厉声喝道：“今日是你大哥的庆功宴，你倒好了，将亲表妹直接推下水，你这是想气死我还是让人看咱们国公府笑话？还不赶紧过来给你表妹道歉！”

果然，只要这一回她拒绝这门亲事，一切天下太平，没有人会受伤害。

苏惜卿前世落水之后病得比现在还重，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，等她完全清醒已经回到京城，陆画也被罚跪祠堂数日、禁足半年，真正的罪魁祸首苏明语却什么事也没有。

陆画痛得跪地，委屈得红了眼。

苏惜卿顺着这只漂亮的手看上去，对上少年微微低垂的狭长凤眸。

他嘴角天生微微上挑，不笑时也带着几分笑意，再加上刻意收敛气势，看上去不像战功赫赫的大将军，倒像张扬不羁的风流公子。

苏惜卿长长的睫毛半落下来，面上露出如释重负而又复杂难言的笑容。

少年常年在战场上刀口舔血，身上的肃杀之气按理来说很重，此时眉宇间却除了不羁与几分痞气之外，再无其他。

陆老太太见到小孙女眼眶泛红，心里又是一疼，忙不迭地哄道：“别怕别怕，没事了啊、没事了，方才我问清楚来龙去脉，就重重罚过陆画那丫头了，我已经差人去叫她过来，定让她好好给你道歉。”

岑大夫是京城里医术最为高明的大夫，出身太医世家，祖上三代都效忠大齐皇帝，苏惜卿的身子从小便是由他调养。

说人人到，老太太话刚落，长着一张水嫩芙蓉面，明眸皓齿的少女便被一众婆子带进舱房。

陆老太太在孙子的搀扶下，拄着拐杖，快步来到榻边：“囡囡总算醒来了，你不知道，你落水之后我有多担心你，幸好你大表哥有先见之明，坚持让岑大夫随行，否则你又得多遭罪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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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惜卿未足月便出生，在襁褓时便体弱多病，当时苏父还未封侯，没办法请太医，寻常大夫却又束手无策，总要苏父苏母做好夭折的心理准备。

这兄妹俩脾气果然一个样，犟得要命，但也比林氏那双儿女要来得可爱。

与记忆中如出一辙。

陆画吓得两股战战，却仍梗着脖子，满脸不服：“我没推她下水，不是我推她的我为什么要道歉！”

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过少年这副意气风发的模样，自从他随太子出征回来之后，再也没看过。